經過30年快速發展，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伴隨經濟發展的是中國城鎮化進程。2014年，中國城鎮人口占全國人口的比例，從1978年的18%上升到55%，達7.2億人之多。一場世界上最大的城鎮化運動，在驚人的速度與規模下同時呈現出硬幣的另一面：中國7.2億城鎮常住人口中，2.3億人生活在城市卻沒有城市戶籍，與城市戶籍人口相比，兩者在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社會均等化方面均存在差距。

中國新一屆政府謀求變革，2014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以下簡稱《規劃》)，這是一份引領新型城鎮化道路的綱領性文件，強調以人為本，推進以人為核心的城鎮化。

城里的老板與員工

顏世喜的廣州市科隆環保科技有限公司，在番禺沙灣鎮福北路，廠里有三棟樓房，30多名工人。顏世喜今年37歲，個子不高，為人謙和，開一輛寶馬。1997年，他高中畢業，離家到珠三角打工。6年后，他有了自己的工廠。2003年，他在番禺沙灣鎮買下第一套商品房：“那時候房價不高，不到2000元一平方米，買房還能入戶。”2003年，顏世喜將戶口從松柏鎮的鄉下遷到番禺沙灣鎮。2008年，他又在廣州市南沙區政府旁邊買了一套房子，戶口隨之遷到了南沙。現在，顏世喜住在番禺橋南華匯新城，這是他的第三套房。

“得益于中國經濟發展，我抓住了機遇，賺到了錢，成為了城市人。”顏世喜表達得很真誠。在番禺，他工作生活了18年，見證了這個地方的發展。“以前，番禺也是鄉下，但現在已經被城鎮化了，和廣州市區連成了一片。”

位于廣州南邊的番禺，曾經被稱為“睡城”。這里住著近百萬新廣州人，分散在幾十個大型樓盤里。然而，番禺的百萬新廣州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不是廣州戶口。需要辦理各種證件時，必須回到原籍所在地；需要送小孩讀書時，必須送去昂貴的私立學校。中山大學教授袁奇峰對時代周報記者說，番禺在土地開發上已經城市化了，但它的教育、醫療健康、市政等設施，還是以原戶籍居民人口數量來配置的—再考慮到數量更大的產業工人和服務人員，番禺還遠遠未能實現真正的人口城市化。

番禺的城鎮化模式，亦是珠三角城鎮化模式的代表，即以鄉鎮企業和民營企業集中的中心鎮為依托，工業向產業園區集中，農地向集約經營集中，產業集聚帶動人口集聚。

顏世喜的廠里有30多位工人，每人每月工資在3000—5000元之間。楊卓舒今年42歲，和妻子兩人在這里工作了8年。因為是老員工，廠里給他們買了社保和醫保，但說起在番禺買房子落戶，楊卓舒尷尬地笑了：“怎么可能呢？！”早幾年，夫妻兩人把兒子帶在身邊，一次性交齊2萬元贊助費后，讓兒子就讀于沙灣鎮的一所公辦小學。兒子上初中后，楊卓舒把他送回了老家。

在珠三角城市群包括珠海、廣州、東莞、深圳、中山等城市中，已有常住人口近8000萬，但有當地戶籍的低于35%，有房產的更少。這些來自農村的打工者，輾轉于珠三角的不同城市，看高樓崛起，看高鐵通車，但這一切與他們無關。在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副所長杜志雄看來，政府虧欠這些農民工許多。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他解釋說：“在我國的經濟騰飛中，幾億農民工付出了巨大的貢獻，但他們卻未能在城市中立足。政府是虧欠這部分人的，新型城鎮化的制度性改革，正是針對這一部分人的。”

農地的留與放

城鎮化是當今中國面臨的最重要的課題，尤其是在經濟增長放緩、希望通過提高內需提振經濟的背景下。2014年頒布的《規劃》提出，中國新一輪城鎮化將拉動40萬億元投資，涉及20多個城市群，180多個地級市，一萬多個城鎮以及4億新增城鎮人口。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一鳴對時代周報記者說：“我國四大經濟新動力之一就是以人為核心的城鎮化。我國在2014年的城鎮常住人口接近55%，相較于發達國家的70%，還有很大的空間，特別是已經進城的2.5億農業轉移人口，如果能夠很好地實現市民化，將會釋放出巨大的消費需求。”

嚴新菊是同學聚會中為數不多的女生之一。她選擇的城鎮化之路，是離開農村遷居到陽春市城區。

陽春市是廣東西部的縣級市，1994年撤縣改市時人口約10萬人。2015年，陽春市常駐人口近40萬人。過去幾年間，因為承接了珠三角的產業轉移，陽春市區邊上出現了幾個工業園，當地房地產業呈大躍進式發展。陽春市郊區的房價約3000元每平方米，按當地政策，購房便可取得城鎮戶籍。

嚴新菊先是在陽春市區租了一棟樓房，改裝后辦了一間私立幼兒園，平時特別忙。這一次，她特意給自己放了個假：“現在都沒人愿意住在鄉鎮，更別說農村了。賺錢的方法有很多，但無論什么方法，都比種田賺得多。我認識的鄉鎮公務員、教師，只要有能力，都會在縣城里買一套房子。白天在鎮上上班，晚上和周末回縣城。”嚴新菊自己也在陽春市區買了房，雖然符合戶籍遷移的條件，她還是保留了自己的農村戶籍：“我不愿意放棄農村那塊地。”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資源與環境政策研究所副所長李佐軍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舊的城鎮化道路是政府大拆大建，搞房地產，搞造城運動，一味追求GDP和財政收入，如果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將是一場更大的災難。“這次中央提出推動新型城鎮化，含義包括人本城鎮化、市場城鎮化、文明城鎮化、綠色城鎮化和城鄉統籌城鎮化等等。”在李佐軍看來，這必將加速推動包括戶籍制度、土地制度、高考制度、收入分配體制、養老統籌體制、醫療體制等方面的改革。

一邊被時代裹挾，一邊盡最大努力追求更好的生活，在中國城鎮化的洪流下，每個人的故事都很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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